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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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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車嘚嘚走在官道上, 車廂裏已點了燈。鎏金鏤空的燈罩被固定在方幾間,燭火在初芙眼裏化作流光般轉淌。

趙晏清坐在她對面, 安安靜靜地看著, 胸膛那顆心跳得有些快。

以前他極本就不會去留意一個姑娘的面容, 即便是他的那些妹妹,也從來沒有親近或細看過。他到此時才知道,原來一個姑娘家的眉眼可以柔得似水一般。

自上車後他就視線就一直落在自己身上,初芙心理素質再強也難免不自在起來。

她擡眉,就見他眸光灼灼, 專註得仿佛她就是整個世界。

齊王式的專註,總是那麽赤|裸和理直氣壯的,理直氣壯到她都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讓他移開視線。

她抿了抿唇,猶豫著怎麽打破這種已逐漸向暧昧發展的氣氛。

“初芙。”反倒是他先開了口,“我之前有提過嗎?”

提過什麽?

謝初芙不明所以看向他, 漂亮的杏眸仿佛帶著勾子,直勾得趙晏清有一瞬的心神恍惚。

他就笑了, 耳根微熱,到嘴邊那句你很漂亮到底沒說出來, 而是說了另一件事。

“你知道睿王親兵逃脫的事嗎?”

“不是被錦衣衛控制著?”她疑惑地回道,“為什麽突然問這個。”

趙晏清唇邊的笑就落了下去,鳳眼裏是沈色:“睿王府著了一回火,那些親兵從錦衣衛手裏逃出來了, 我讓永湛去查中秋那晚燒死的那個人, 正巧打探到那些親兵現在就在京效一處。”

謝初芙一副你果然在往下查的神色, 說道:“你查到了些什麽?這跟睿王親兵又有什麽關系。”

“那個人的事一會再說。睿王親兵的事錦衣衛似乎不再追查了,雖然我不太清楚內中發生什麽,但他們那些人受了傷不說,有些人家裏還有妻小的。我想拜托你一件事。”

“以你的名義,你派人去那些人家中看看,幫我送些銀子過去。”

給睿王親兵的家眷送銀子。

謝初芙發現自己真的不太能理解他的這些舉動。

“送去自然是沒問題,但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呢。”

趙晏清被她直白的話問得無法回答,眸光閃了閃,笑道:“就當我替……三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吧。”

“那些人藏身的地方在哪裏?我再請郎中去看看?”

他搖搖頭,“你讓郎中過去反倒會叫他們有戒備心,這個時候照顧他們家裏對他們來說就是最好的。”

謝初芙想想也是,她思索了會說:“送東西前我再跟表哥打聽打聽,也許他知道些什麽。”

她想起了那個被陸承澤撿回府的男人。

睿王府著過火,那人身上也有燒傷,她一直覺得那個人可能跟睿王案有什麽關聯,興許這就是其實中一個逃脫的。

她表哥敢留下人來,說明朝廷應該沒有再追責。

趙晏清沒想到她會主動再去幫忙,十分感激地謝過。謝初芙聽著他的道謝,覺得身為皇子的他其實十分親民,不會讓人有高高在上的冷漠感。

爽朗、是非分明的性格。

跟他相處越多,謝初芙就會發現在他跟前會越放松。

她就笑了,嬌俏動人:“我們之間不必這種客氣了吧。”

趙晏清聞言眼中也溢滿笑意,伸手在方幾底下探過來去,去握她手。謝初芙沒防備,被他一下握個正著,沒忍住拿眼脧他,卻見他眼中笑意更深。

她手指動了動,也就由著他握著,心想這人臉皮越來越厚,各種小動作也越來越熟練利落。

趙晏清就那麽握著她,繼續和她說事:“那個燒死的人總讓人覺得詭異。身份沒有錯,行蹤也沒有錯,就連去那客棧的事和他來往的人都知道,但我總覺得巧合。”

自從發現太子心機摸不透之後,他也覺得自己犯疑心病了。

“永湛查他的行蹤,發現他就是到京城來做生意的,他跟別人也是這麽說,還說馬上他就要飛黃騰達。還定下了北城的一處四合院,給了人定金,說這個月底就能給清餘款。”

“那院子雖然只有一進,但京城的院子再便宜也要近百兩,他在縣城只能說是富足,還不到能搬進京的程度。可見他確實是要發財,然而他就那麽被燒死了。”

謝初芙知道他為什麽會執著的去查,是因為那晚太子在算計她,引得他多心。聽完這些話後,她沈吟道:“那會不會是仇殺呢?為了生意上的事,正巧被殺害了,並不是別的。”

趙晏清搖搖頭,繼續道:“我下午又讓左慶之再去偷偷驗了那屍骨,發現了一個別的異樣。那個人的左手在被燒前似乎受過傷,左手骨指骨都碎了。”

左慶之昨晚去看時未註意,今天再溜進去義莊才發現問題。

手骨碎了。

謝初芙抿唇:“但這也不能判斷出什麽,還是可能是兇殺。”她想了想,又說,“你府裏那個左先生能畫出那人左手的圖來嗎?”

她不看到屍體也不可能憑空判斷,或者她該去一趟義莊,陸承澤就在查這個事。

但她沒想好要不要和趙晏清說,畢竟一個姑娘家要求去義莊,膽大得奇怪。

趙晏清聞言倒起了興趣,吃驚地問她:“畫出圖來,難道你能依此判斷出什麽嗎?”

自打從知道她幫著陸文柏驗他遺體,趙晏清就知道膽大,如今聽她這樣一說,覺得她可能還有別的本事?

也有可能的,她舅舅是大理寺卿,她那個陸家表哥又總愛找她說話。

想到陸承澤,他握住她的手就微微用力。謝初芙被他正問得怔楞,也沒有察覺,最後含糊不清擡了陸承澤出來:“我要是看不出來,還有我表哥啊,他對這些也有研究的。”

陸承澤?

趙晏清不想畫那種圖了,只模棱兩可說了聲原來如此,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。這話題會讓他想到讓心情不愉悅的人。

謝初芙發現了他在故意轉移話題,倒是松口氣,沒被追問就成。

***

趙晏清把人送回謝府的時候,連謝老夫人都被折騰著出來相迎。

謝老夫人前些日子偏頭疼的老毛病又犯了,這兩日才見好些,臉上還是沒什麽血色,石榴紅的抹額都襯出不來精神。

謝初芙見老人臉色不好,就上前扶著她,對於這個祖母,她是一心想親近的。結果老人不動聲色就移開了她的手,轉而去扶了二兒媳婦的手,就好像在父兄的靈堂之上那次,老人也是這樣毫不留戀將她甩在一邊。

庭院裏的燈籠幽幽,風吹過一個個打著轉兒,晃動的燭光將她影子映在地上搖曳。她收回落空的手,微垂著眸看自己被拉長的影子。

那頭趙晏清已免了眾人的禮,見原本上前的初芙反倒孤零零一個,心中微動,仿佛也有什麽紮了他一下。

他知道謝初芙自打父兄離世後在謝家過得不算好,從他身死,謝家卻把她丟到陸家去也能看得明白。

他朝她喊:“初芙,怎麽站在那。”

謝家人聞聲有些慌亂側頭,少女纖細的身形孤獨,與滿院的熱鬧格格不入。謝老夫人心裏一驚,旋即臉色更加難看了。

初芙擡眸,就看到立在燈籠的他朝自己伸了手,燭光柔和,將他眼眸映得格外溫柔。

這一瞬間有暖意就註入她心頭。

她往前走了幾步,首次沒有抗拒地把手放在他掌心中。

謝家一眾人看著他們的親近神色微變,謝二夫人眸光閃爍,心裏已經在罵她這是故意的。故意顯出那副可憐的樣子,讓齊王好誤會什麽。

謝二夫人就強擠出體貼的笑來,跟初芙說道:“你早早就起床趕到學院,這又來回折騰的一日跑兩回,恐怕也倦了。晚飯也沒用過吧,我這就讓廚房給你做|愛吃的。”

經此一提,謝初芙才想起來路上只用了些糕點墊著,他也沒有用的。

她索性也不客氣,謝一聲,轉頭跟趙晏清說:“殿下也沒用吧,在這兒將就用一些?”

能跟她多呆些時間,趙晏清自然不會拒絕。謝家人見他應承,誠惶誠恐,謝二老爺還要親自去廚房看著。

皇子吃食,可是一點也馬虎不得。

不料趙晏清只是淡淡地說:“也不必太麻煩,初芙用什麽,我用什麽就是。”末了又側頭問她,“你院子在哪裏?”

竟是拒絕了謝二老爺要設宴的意思。

謝二老爺當即臉上陣紅陣白,不太明白趙晏清是不是在為剛才初芙被忽視生氣。他還沒太想明白,又聽到趙晏清說:“初芙是我的王妃,本王見不得她受一丁點的委屈。”

一句自稱,瞬間就跟謝家人拉開了距離,十分明顯的表達出不滿,就是要給初芙找場子。

就差沒直白地說:你們忽略她,老子也不想理你們。

謝初芙被他險些要逗得笑出聲,餘光掃到二叔已僵硬成石頭一樣,那臉都白了,心裏也舒爽不已。

這間又有些恍惚,這麽些年,除了舅舅一家,就只有他在謝家人面前護著她。

帶著他走往自己院落的小道上,她眼角微濕。她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,這會卻是一勁的止不住眼眶發酸。

趙晏清發現她比剛才沈默,更加用力握緊她的手,輕聲說:“初芙,以後都有我。”

先前是他讓她受委屈了,世人對女子都苛刻,那些日子她心裏肯定不好過。

他醒來發現自己變成齊王的時候,也覺得自己好像在這世間被遺棄了一樣,她的難受,他感同身受。

謝初芙聞言就用力眨了眨眼,還是有一滴滾燙的淚落下,在黑夜中不可循跡。偏他發現了,幾乎是同步將她輕輕攬到了懷裏,溫熱的唇印在她眼角。

她心間一片安寧。

雖然趙晏清是有話說不要麻煩,等吃食送到初芙院子時,還是擺滿了一桌,碟子都往上摞。

趙晏清看著豐盛的菜肴,微微皺眉:“你們家用個晚飯比我在王府都豐盛。”

上菜的管事險些腳軟跪倒在地。

為了拍馬屁討好,他們都忘記了本朝一向從儉,簡便是明宣帝用餐,也不過四五樣菜肴。這馬屁是拍到馬腿上了吧。

聽到管事回話的謝二老爺滿身是冷汗,就差沒急暈過去,他明天起來是不是就要被言官參上一把了!

待趙晏清走後,謝二老爺難得一回來到初芙院子,冷汗津津要她在齊王面前解釋自己是個廉潔的官員。

初芙面無表情,沒說應也說不應,有些心煩的將他打發走了。

不是她胳膊往外拐,她覺得二房就該受些教訓,這回嚇一嚇唬他們也無所謂。不然二房再這樣奢侈的過日子,國公府的名聲真要被他們敗光。

而趙晏清走了這一趟,除了光明正大去了初芙閨房,還有就是探清了國公府的地形,回到府裏當即就畫了下來。

永湛看著自家殿下心情極好的吹幹墨跡,大約猜到了他想做什麽,這夜窗深閨的事,他們殿下恐怕是要繼續下去了。

這夜初芙一夜好眠,連夢都沒有,只是清晨醒來後,發現中褲有些怪異。她忙下床一看,果然是小日子來了。

她看著汙跡恍然。就說昨晚怎麽好好的那麽感傷,原來是小日子的前兆。

莫名就有種騙了齊王溫柔的負罪感。

謝初芙去沐浴,換了一身幹爽的衣裳,蘇木撇著嘴進來請她去用早飯。

“姑娘,那些人真是……有事相求就嘴臉都不一樣了。”蘇木在她疑惑中說,“早上天蒙蒙亮就開始打聽姑娘要用什麽早飯。”

謝初芙莞爾,走到廳堂一看,桌上有著灌湯包和碧梗米雞粥,還有兩碟的醬菜。若是換了以前,估計只有一碗米粥和醬菜吧。

她多在女學,夥食自然是比家裏好的,偶爾喝喝白粥就當清腸胃了。不過今天……她看著桌上精致的吃食,下了個艱難的決定:“送回廚房去。”

蘇葉詫異:“姑娘,真送回去啊?”

她們姑娘對美食向來沒有抵抗的。

“送回去吧,我們出府。”

謝初芙堅定點點頭,吃人嘴軟,昨天她二叔還在求讓說好話,她一點兒也不想受二房這種好。

她自己上街買去!

謝初芙坐上馬車,拿著沈甸甸的錢袋子,感慨不管什麽時代,要想獨立就離不開銀子。好在她還算個小富婆。

初芙出了府,謝二夫人那裏聽到她居然將東西退回了廚房,氣得直拍桌了:“那可是讓人一早就出府去排隊買的楊記湯包,一個就得三錢銀子,她還矯情拿捏起來了!”

謝梓芙早聽說府裏買了楊記灌湯包,知道她娘親氣的也不是那幾錢銀子,而是楊記灌湯包有限量的賣。排一回隊只給買五個,兩個給了謝初芙,兩個送給了謝老夫人,謝二老爺得一個,她們母女連個包子皮都沒嘗到。

她撇撇嘴,也覺得謝初芙就是在假清高:“娘親,她不用正好我們用。”說著就讓人去廚房拿包子過來。

謝二夫人氣得哪裏還用得下早飯,一甩帕子去找管事對帳去了。

然而謝梓芙還是沒能吃上包子,去取包子的人發現前刻還在食盒裏的包子,下刻就不見了!

廚房裏頓時又是響起了叫罵聲,是謝梓芙說廚房裏的人偷偷吃了,還敢說謊,要扭了一眾人去見謝二夫人。

廚房亂成一團,就離這處不遠的一顆大榕樹上,一位身穿玄色勁裝的青年就正吃著包子。他坐粗壯的樹桿上,搭著二郎腿,臉上的豬八戒面具推在頭頂,灌湯包的汁沾濕了他的唇。在陽光下油光蹭亮。

謝初芙那裏直接到了四合街的另一家包子鋪,隔壁是賣豆漿的,遠遠就能聞到肉包的香味和豆香。

她讓蘇葉下車去買了十二個包子,還打了五碗豆漿。給兩人和車夫各分了兩個,然後又留下兩個用油紙包好,坐在車裏慢慢就著豆漿把餘下包子全塞進了肚子裏。

吃飽喝足,馬車也到了大理寺衙門。

謝初芙讓車夫去請陸承澤出來,不一會,果然見到眼底有著烏青的倒黴表哥哈欠連天,身上的青色官服也皺皺巴巴的。

一看就是在衙門過的夜。

陸承澤一到有案子的時候,常就睡在衙門,謝初芙算得沒落差。

他登了車,車廂裏都是肉包子的香味,直接就咽了咽唾沫。謝初芙好笑,把兩個包子給他遞過去,再把用竹筒裝著的豆汁也一並給他。

陸承澤感動得雙眼都要見了淚光,狼吞虎咽的,一口一個包子,嘴裏含糊不清地說:“表妹怎麽在城裏,不是要上學的嗎?”

“以後都不要去了,要在家裏學規矩。”

陸承澤恍然,想起她還是要嫁皇子的事。又問到:“那你怎麽來了。”

“想讓表哥幫個忙。”謝初芙笑笑,在陸承澤往後縮的警惕中說,“表哥是不是還在查那個燒死的人?能不能跟我說說什麽情況,還有,我想見你上回撿回來的人,我知道他是誰。”

好在這會陸承澤已經把包子吃了,不然聽了她最後一句能被噎死。

他緊張得都結巴了:“你、你怎麽就知道了?”

謝初芙就露出高深莫測的神色:“我開天眼了呢。廢話少說,再晚會齊王府就來人教學,你把那死者的事都跟我說一說,那個人你有空帶他到府裏來。”

陸承澤抿了抿唇,唇齒間還是肉包子的香味,莫名悔恨。他就不該吃那肉包子的,才吃個半飽更饞嘴不說,還吃人嘴軟!

他吱唔半天,先把查到的異樣說來。這兩天,他本來就真要按意外往上報的,結果昨晚上研究一晚,還是發現有問題。

陸承澤雙眼迸出光芒:“表妹,我一開始查到那個燒死的人是個姓李的商人,就住在這附近的縣城裏。但後發現這人可能不是姓李的。那個燒死的人左手有問題,死前受了傷,是用重物生生砸碎了骨頭,我一直奇怪為什麽要砸他手。一開始覺得是鬥歐受傷,或是去了賭館一類的,被人傷的。”

也只有輸了賭沒銀子,才常出現傷手的事。

“但那是左手啊,賭館多喜歡傷右手才是。我就是覺得不對,又去查看他的左手,發現那人可能是六指!”

六指?!

初芙吃驚:“你怎麽確定就是六指?”

屍體都燒糊了,根本看不到斷指的傷口。

陸承澤十分得意地道:“這就叫青出於勝於藍了,我忍著惡心,把那些爛肉去掉,把手指骨重拼了一回。多得表妹以前給我畫了個人體骨骼圖,對的時候發現掌骨上多了塊分支,所以斷定了是六指。”

“我查到的李姓商人,只有五根手指頭,六指的人本來就少見。”

謝初芙聽著視線就落在他雙手上,那雙手剛才拿過包子。她想一個問題:“表哥,你昨晚沒沐浴吧,你就洗了洗手?剛才你沒用筷子就吃了包子。”

此話一出,陸承澤當即臉色急變,然後沖下馬車,扶墻一陣狂吐。

初芙聽著外頭的聲音,不忍心地閉上眼,她不該多嘴的……陸承澤吐得腳下都飄虛,蘇葉捂著鼻子給他遞上水,好一會他才再回到馬車上來,面色慘白。

“表妹,我肯定是前世欠了你的。”

謝初芙點點頭:“那你這輩子給我鞍前馬後吧。”

陸承澤嘴角一抽,她怎麽能臉皮那麽厚呢?緩了緩神,才把最後的猜測給說出來:“六指的人十分少,那樣微胖身形的就更少了。也可能是我多想,但是這個人曾經接觸過一個富商,那個富商說起來你也知道的。”

富商?

謝初芙被他賣關子賣得面無表情,陸承澤見此才滿意地解迷底:“就是那個楚樓案的富商!我接觸過他,他是六指,身形也像!我就等父親來了和他說這事呢。”

初芙眉頭就緊緊皺起來,那個富商不是離京很久了?為什麽又會出現在客棧裏,還登基的姓李的名字。

她覺得這事有些玄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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